过去的 1331 天

点击上方蓝字关注 Ingress Beijing

在运动场的石碑旁，我递给她一张biocard。“去参加活动前印了四百份，给你一张。”停顿了一下后，我补充道：“这算是我给出的第一张biocard。”

她好奇地接下了这张充满了幼稚、妄想和莫名其妙话语的小卡片。但好奇并不等同于感兴趣，就像是铜锣湾和铜锣烧完全没有关系。她装作认真地看了几秒钟，随意地塞进了书包旁的网兜。“这是干什么用的？”

“我是想参加游戏线下活动，所以才赶着做了这些卡片。但是这个游戏没有好友系统，所以这就相当于玩家的名片。” 我语速飞快地回答着，整句话像是被不知力道轻重的幼儿园小朋友压实的橡皮泥一样单调，没有一丝空气掺杂在其中，压抑得很。游戏不是她喜欢的话题，也并非我擅长的内容。

我扭头望着操场跑道上一圈圈往复奔跑的人们，叫喊声与稀薄的外放音乐声交杂，天气逐渐燥热起来，温度不怎么舒适的风带着潮气吹在脸上。这氛围令我想要昏睡过去，但她能让我振作起来——只要不聊这些有些尴尬的话题。

“有时候总见你在学校里跑来跑去，这个游戏是做什么的呀？”

我扯起一边嘴角，笑得有些许尴尬：“你已经说完了这游戏的内容——跑来跑去。它就是个走路游戏，甚至还给走过的公里数计了成就。”

这个回答让我听到了她唯二的爆粗口之一。这次是针对游戏，另一次则是针对我，因为我帮忙买了她在聊天时偶然提及的一条裙子。那时的她已经不再希望我为她做任何事。显然，我没能及时意识到这一点，更没明白这意味着她发现有了更合适的人来做这类亲密举动。

“所以，咱们本来应该一起度过的第一个长假，我得跑去其它地方——这个活动很难得。”

“没事呀，你去嘛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，如果因为我而到处限制你的生活方式，不就本末倒置了吗？”她一脸坦然地说着，仿佛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。

在这种看似互相体谅、互相关怀的亲密关系下，第二天一早，我坐上了前往另一座城市的火车。我回来以后，她并不生气，也毫不激动，仿佛我只是刚刚去上了没法逃掉的专业课回来一样。正如她所说，从一开始，这段关系中的感情付出就是不对等的，就像是大海和一吊瓶生理盐水。

我究竟是怎么知道ingress的呢？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和家里的蟑螂窝一样，明明线索爬得到处都是，可就是找不出根源。

但是某个夜晚，我站在一座小城市中心的广场中央，第一次透过这块小小的手机屏幕，将这些蓝色、绿色和白色的光点图案与现实建立起映射时，“身边重叠着另一个世界”就像测量控制点一样稳稳当当地埋进了我的脑海里。不论XM是不是真的，那天晚上有没有绿军建立起Field，我都被它永久地影响了。

石狮子，巨大的地标建筑，奇怪的艺术品，它们开始有了新的意义。如果要玩游戏，就必须出门；如果出门，就有很大的概率和其他玩家交流。我坚持玩了下去，即使它的游戏性聊胜于无。现在想来，最初的动力之一可能是为了改变自己的社恐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在那段时间，ingress确实是我自己的生活方式。

但生活方式并不总是好的。Ingress在生活里的分量不断下降，我努力尝试让自己更多地融入她的生活中。现在回头看，几年前的这些努力早就显露出了失败的迹象，她完全不在意我的生活中有哪些人会出现，而我也从来没有机会和她真正要好的朋友深入交流过。

某天晚上，在狗粮遍地的运动场上看星星时，一种忽如其来（但也莫名）的预感让我把环在她腰上的胳膊抱得更紧。突然加大的力度让她愣了一下，笑着说道：“抱这么紧干嘛？我又不会跑掉。”

通常，不论她说什么我都会积极回复，并把话题往气氛热烈的方向引导。唯独那一次，我什么也没有说，因为我知道这不是真的。事实证明的确如此。

严格来说，ingress和这段亲密关系的结束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。用歌词来形容的话，“它更像一个旁观者”。她肯定永远也不会尝试下载ingress，可能早早就丢掉了那张令人尴尬、难以解释的biocard。而ingress指引着我在午夜的长江大桥上踱了三个来回，最后还是自暴自弃地逃避现实，跑回教学楼里那间充满灰尘却又亲切的部门办公室里睡了两个小时。甚至连自己的毕业论文，也一度想写成对ingress的分析，终因事情太多太杂而作罢。Ingress几乎成了人生电脑桌面壁纸一般的存在，总有一天会被切换，但某天看到这熟悉的图标、听到ADA的问候语时，肯定还是会想起那些开饭的日子。

在ingress的世界里，如果一个死去的人以XM的形式复活，他只能稳定存在1331天。1331天后，他会再次面临丢失所有记忆的死而复生。

1331除以365，是3.6465753425。如果本科毕业论文写得麻利点，1331天就刚好是大学时光的长度。Ingress让内向而懦弱的生命复活，而1331天结束时，也需要主动迎接第二次重生，并主动忘记一切。

当坐上校车，晃晃悠悠而又沉默地经过运动场旁时，我的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了那块石碑上。它现在应该是个白色的Portal，如果学校里常驻的绿军回来了的话，也有可能是绿色。但我没有产生想让它发出蓝色光芒的念头，甚至不想拿出手机确认它究竟有没有被占领。我只是靠在并不舒适的塑料座椅上，侧头望着窗外，避免和对面的人目光相交。看着那块石碑，我知道那里有一个Portal，仅此而已。

然后，校车开往了下一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