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战后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。
虽然我们赢了,但日子并没有像上面的那些人所宣称的那样好起来。
“盟星”酒吧再没有那种熙熙攘攘的场景,以至于我不时需要一个“收心器”作为夜班中的陪伴。当酒吧里缺了那种嘈杂中的安静和喧闹中的孤独,在日渐萧条的光景里,晚间电台里的小姐姐是酒精之外为数不多的慰藉。偶尔有酒客,他们也愿意听听里面的内容,享受那种由“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”带来的片刻欢愉。
“收心器”就好比一个世纪前人们用的收音机,只不过它可以借助核心元件——振晶体,把神经冲动通过共振的方式“投射”到对应的神经元中,从而不借助声光电的介质,直接在大脑皮层中建立感觉和意识。
当人们放松注意力,意识便被它“接管”,而只要重新集中注意力,大脑的感知便回到现实里来。
就像此刻,那个叫欣欣的主播慵懒地倚在我的肩头,耳边的一声“晚上好”,便足以温暖一整个良夜。
至于今天这时候居然有五个顾客,算多的了。
角落里一对情侣,白毛衣的女子和黑套头衫的男性依偎在一起,她的纤手轻轻搭在他手心,桌上的两杯酒一杯见底,另一杯还是几乎满的。吧台这一对,红头发的少女和带着发箍的长发青年友人,因为什么话题高声讨论着,看似争吵却聊得很投机。还有另一个角落一名独客,他倒是点了不少酒,闷声喝着。
我刚为吧台这对客人调好兑水的尼格罗尼和没有蛋清的威士忌酸。收心器里,主播的呢喃细语被打断,肩膀上的软玉温香顿时散去,像广告一样的整点短新闻插播了一条抵抗军表彰某部队英雄的快讯:
“近日,抵抗军我市某团隆重表彰35名部队从业专业的优秀建设者,并宣扬他们的典型英雄事迹……”
猎猎的夏风吹在脸上,耳边充满喧闹的鼓号,一位位英雄仿佛就站在我左右。虽然主播欣欣的远去让我颇为遗憾,但这段“公益节目”里,我仿佛也是站在领奖台上接受鲜花和掌声的英雄了。
这种感觉还蛮好的——如果能成为英雄,受到大家的崇拜,享受着各种优待,还能拿一大笔钱……
“哼,英雄?”角落里那个独客突然打断了夏风的氛围,声音不大,却很刺耳。
是谁出言不逊?虽然我也不满于这打断我与主播小姐姐欢聚的强制新闻插播,但对于英雄我无疑还是尊敬的。我轻皱了下眉头,转头望去,他大概四十岁上下,不修边幅,穿着普通而破旧的黑色夹克、T恤衫和磨到褪色的牛仔裤。他指甲啃到秃的手,攥着手中喝完的酒杯,那是他今天的第四个shot。
“去他妈的英雄……”
我有点担心他撒泼然后逃单,这几年里,这种人越来越多了,于是便借机去“安慰”他一下。
我倒了一杯清水,走过去递给这位客人:“先生,我有时候也不那么喜欢他们,可是英雄是伟大的人啊。”
“伟大?不是所有的英雄都是伟大的吧。”他抬起头盯着我,一张国字脸上眼窝很深,“知道英雄是什么吗?”
“他们是卫国者,是建设者,是为我们做出……”
“是什么?呵,呵呵。”他接过我的水喝了一小口,吞咽的时候,喉咙发出奇怪的响声。
他的脸上没有那种醉鬼的醍醐或者恶人的无赖,更多的是一种嘲讽,带者不屑的嘲讽。
也正常吧,我想——毕竟反建制派越来越多了,在大萧条时期,当人们看不到改变生后的希望,怀疑统治者的执政根基是再自然不过的事。而我只在乎收酒钱。
他打量着我,长吸了一口气,不紧不慢道:“小鬼,呵,你是英雄吗,你真的知道英雄意味着什么?
“我……我当然不是啊。”我动动嘴,似乎想说些什么,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《公民读本》中的句子:“但英雄是我们的精神力量,是我们革命和建设之路的灯塔……”
“……但我是。”
我的后半句话——“而且法律规定我们要尊敬他们”——就这样被生生噎了回去。
“听听一个‘英雄’的故事吧。”
他的眼神里,一半是火,一半是冰。
我曾是个战士,但我不喜欢打仗,也不太喜欢为这个国家打仗。我从小就不是那种很有归属感的人,是那种连打个电子游戏都不愿意在联盟和部落之间做出选择的人。
至于连上了战场的我都没有那种同仇敌忾?呵,可能是因为不见血吧。战争是不见血的,不见血的战争就不会有那种冲击感。
反正历史上那些战争的血,你也说不清经过了多少夸大或粉饰,多少杜撰或栽赃,是吧。
你当过兵吗?哦没有是吧,呵。现代战争已经不像历史书里的枪炮时代那般残暴。八十多年前被发现的那种叫做XM的物质取代了长矛、火炸药和铀235——对,就是我吧台那个收心器里的XM。
XM的全称是“奇异物质”。右旋的XM粒子能够与人的心灵产生积极的交互。它能够绕开物质的媒介,直接让你看到远方的场景、听到虚幻的声音、感受到爱与力量。
当然,将XM粒子的自旋反转,也能让人无端地产生憎恨和恐惧,陷入绝望与沉沦。
我们把左旋XM约束在尖如冰锥的、顺磁性金属制成的长管里,做成武器,对,就是你说的那个XMP,然后向敌人射击。受到攻击的侵略者就会失去心智。他们首先会像梦游一般停下自己的事,变得迷离、忧郁和彷徨。然后,当XMP的脉冲变得更加猛烈,他们的情绪则会在狂喜和哀伤之间快速交替,仿佛变成了失心疯。
有时我们也有更激进的大范围杀伤:催发XM的力量,使空间中相邻的三个足够大的左旋XM振晶体达到共振状态,就能激发出看不见的控制场。当然,建立这样的控制场非常、非常难,因为要有人把脆而易碎的振晶体送去敌后并保护它——然后控制场共振范围内的人要不了几分钟便都成了失心疯,然后自杀。
你说那是自杀?自杀么,就算没有XM和战争,每天也都有人自杀。他们用绳索,用刀子,用过量的管制药剂,用烧红的炭和噼啪作响的电弧,他们从高楼一跃而下,或者开着载具,有时候是载着其他人的载具,垂直撞向地面。
至于死于XM的人,他们用拇指、食指和中指自己掐住自己的脖子,把自己的喉软骨捏得嘎嘣脆——你不用试了,心智尚存的人忍受不了那种痛苦的——然后软骨堵住了气道,他们发出那个我不会忘记的呻吟——
呵——咯呕——咯呕……
那是他们生前最后的呻吟。
只有一次,我见到一个敌人,他秀美而削尖的长指甲,划开白皙却被掐成青紫色的皮肤,插进白花花带着血丝的皮下脂肪,从披散的颈阔肌和拧在一起的胸锁乳突肌之间的缝隙划过,刺破坚韧的筋膜,切开那搏动着而富有弹性的动脉。
那带着腥味的喷出几米远的殷红,是火凤凰的翼。
我告诉自己,那不是血,不是血。
我没有杀过人,他们也没有。是的,我们的人死了;但他们的人也死了。所有的人死在自己的手中。
我没有杀过人,他们也没有……
现代战争已经不像过去那般残暴,因为现代战争更残暴。
我曾是个战士。六年前,英莱顿的那些人入侵了我们的家园。二十二岁刚离开校园的我,还没等到印着雄鹰一样校徽的材料学专业毕业文凭,便穿上了人民抵抗军的蓝军装。
但我不喜欢打仗,也不太喜欢为这个国家打仗。我从小就不是那种很有集体感的人。
集体这个概念太……强加化了。小时候,他们说要爱我的国家和集体,但越是灌输我就越发反感。我们既然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,选择朋友、爱人和其他社会关系,为什么不能选择自己所归属的集体呢?
至于兵役,我没得选,呵,运气不好。那天,收心器里全国征兵直播,出现在我视野正中央的几十组数字里,恰好有我的身份证后3位,于是第二天就有人带我走了。
我在的部队也运气不好。我们的蓝色中队节节败退,扯着绿色战旗的侵略者兵临城下。阿巴顿城外,一个个棱锥状的XM振晶体矗立待发。
那天一早,队长要我们留下遗书,午后发起最后的攻击拼死一搏。他很坚定,但我整个人不住地颤抖,我不想死。
我活了二十多年,连女孩子发着光的身体(至少b站的番剧里说她们是发着光的)还没有碰过。我他妈的不想死,更不想为了你们什么虚幻的民族大义而死。
没错,我就是个自私而懦弱的人,呵,你看我这副德性,像个无私而勇敢的好人吗?呵,呵呵呵……
我做了逃兵。唉……
咳,咳咳,唉……你,你给我拿杯水来……
我若无其事地出了营房,跳上一辆白色的飞行载具,是一辆厢式飞车,心中聚精会神默念“送我离开战场”,然后踩下了启动踏板——车载XM扫描器会与我的心灵共鸣,然后载具就会知道我要去哪里。
我还挺喜欢这个功能的。有时候,XM对人的感知比人类自己的表述更加精准,毕竟在大多时候,我们并不能准确地道出心中的真实需求。
坊间传言,那些侵略者们打算构建一个充分利用XM的人类社会,借助XM的力量发掘人类认知的潜能,我听起来居然感觉还不错。
但他们说,侵略者是坏人,坏人的东西都是坏的——然而我却不这么想,就算他们是坏人,坏人的东西为什么不能为我所用呢?这大概也是我作为被侵略者却逃避战争的另一个理由吧。
载具平稳地飞了一阵,我透过指挥窗看到了身边其他的白色飞车,看起来是自己人。我们朝着同一个方向分散前进,我和我的载具,混迹在他们的当中,这让我感到一丝安心:就像非洲的草原上,野牛并不想也不见得能打败来犯的狮子,但是他们聚在一起,至少可以减小每个个体死亡的概率。
但是安全感很快就消失了,我看到不远的天边泛起绿光,又快速接近,那是敌人的颜色。
身边的野牛们四散奔逃。我却呆愣在那里,甚至忘了通过意识操纵我的载具。
然而只是十几秒钟的工夫,在我终于下决心掉头而走之前,脑海中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恐惧,一种完全无法抵御的恐惧。
好像有一个声音,从车载收心器中传出的小队长的声音,让我们赶快激活XM振晶体。但我顾不上了。
那一刻,我忘掉了活着的全部美好,失掉了所有的希望,一切的欲望、期待和别的什么念想,全都坍缩成一个奇点。
然后,奇点外面的黑暗吞噬了眼前的一切,世界安静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,和什么东西从颈部划过的声音,沙,沙,沙……
我一头栽倒在驾驶台上,自己却不知道,因为也不再疼痛。我感到拇指粗的东西在我的喉咙里蠕动。
你能想象虫子在身体里爬的感觉吗?现在,在我颈部里的是一条蛇。
窒息。
我的双手伸向了自己的脖子,然后肌肉失控一般地抽动起来。我听到了喉头嘎嘣嘎嘣的声音……
后面的事,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在阿巴顿决战的第七日,这辆牌号是NL-1331的厢式飞车,原本是我们小队敢死队的飞车,载着那块XM振晶体,混迹在几辆一模一样的飞车当中,飞掠了英莱顿侵略者的侧翼。
一个边长达几十公里的控制场出其不意从天而降。无数握住自己脖颈的人,就像乐团里握住琴颈的大提琴手,在那个固定的把位上揉弦——咯呕,咯呕,咯呕……无数干呕此起彼伏地在敌营交响、变奏、回旋。那是抵抗军的第一波反击。
在我失去意识之后,飞车栽下去挂在了红杉树上,强大的冲击使得振晶体震碎了一角,控制场随之开裂,恰好绕过了我的头部。
后面的部队发现了我,捡回我一条命。呵,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。
从某种意义上,这辆载有振晶体的、本是用作自杀式攻击的载具,竟然真的带我离开了战场,逃离了水深火热的阿巴顿。
咳呕,咳……小鬼,你再给我杯水。算了,来杯酒吧,什么酒都行。
我被运往大后方,在最好的医院接受治疗,这里有身体上捆绑着各种元件的医生和总是匆匆忙忙的护士,有身体扭曲到七扭八歪的病人。我的胸口、右臂和双腿都骨折了,伤得最重是脖颈,被特殊的支具束缚着,咽口水的时候很疼。
同屋的病友不知来自哪里,一个全身缠满了绷带,听说是严重烧伤,时不时呜咽一声;另一个倒是一声不吭,在我恢复意识的第二天就被盖上白被单推走了。
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样。他们说我很幸运,我的大脑恰好避开了最严重的伤害。他们也说,上一个送来的在控制场下“自杀未遂”的病员成了植物人,即便借助XM共振技术还能与外界交流,也注定一辈子大小便失禁。
有一天,护士把我移去了单间,仔细打扫了好几遍病房,还送来了花篮。
我动弹不了,也闻不到花香,但耳朵还能用。我听到外面的嘈杂声,然后使劲扭头,看到了门外的金边的大盖帽,是将军。
将军要来慰问一下这名载着振晶体猛冲向敌人部队的战士,然后我就成了英雄。当然他永远不会知道,他的英雄是个自私而懦弱的逃兵。
一年半,我等来两个好消息。一个是我近乎痊愈了,除了被我自己捏碎了的喉咙。他们动了好几次手术,忘了多少次了,取出来很多我的“碎片”,又装进去不少。另一个是我不用回到战场了:主线战场的反攻节节推进,我们基本取了保卫战的胜利。
主席台的灯光格外刺眼,什么都看不清,会场下面黑压压的。我第二次见到将军,他背光的微笑的脸也黑压压的。
他亲手颁给我一枚奖章,那是一个金红色的六角形徽章,中间镶嵌着三角形琉璃密铺而成的蓝色字母“A”(阿巴顿的首字母),下面两道金色的橄榄枝。奖章的带子是有金红色边的蓝色,上面用白字写着,“RGAVO”,那是“人民抵抗军获得奥西里斯战争最终胜利”(Resistance-Gain-All-Victory-Osiris)的简称。
台上的那个人振振有词地介绍着我的事迹,一些连我都没听过的故事。
“阿巴顿敢死队的四十辆一模一样的载具,带者足以制服侵略者的XM振晶体分头插入敌营……”
“……他们有的被冲散了,有的不幸牺牲在路上,只有他,坚定地冲向敌营侧翼最薄弱的地方……”
“……唯一的振晶体,成功建立了反击的控制场,我们对抗侵略者的反击由此打响……”
“……他为了祖国和人民,面对必死的任务,甘愿奉献自己的所有乃至生命。这种视死如归的革命牺牲精神,必将激励着更多人民去奉献,去保卫、去建设我们的祖国。”
现在我是一名英雄了。
我的名字被印在书报上,被标榜在一个个门户信息站点上,被收音共振器广播出去,又被人们口口相传。
咳,咳……咳呕,咳……
战后,他们给我新的制服,换了我的肩章,带我去各处开学习报告会。
他们要我讲话,但我不擅长讲话,特别是面对那些管状的、装有XM的沉浸拾音器(“话筒”)讲话。我说了我不擅长讲话。他们说,你可以只讲一句话,但是你必须要讲。
幕间
英雄去洗手间了,我便也起身来活动下身体。
吧台的两个已经不知去向,而角落里那对小情侣,调情调得更加肆无忌惮。
白毛衣肩上的那只手滑落到腰间,又渐渐向上,轻轻爬上那白色的小山丘。
本想给他们加点水的我,知趣地没去打扰,看看钟,索性拉了开关,让门后霓虹灯上的“营业”摇身变成“打烊”,关了半扇灯光,又把收心器熄掉。
“嘿,想听故事的话再来一杯……”他推开洗手间的门,便沙哑地对我叫着,丝毫不在乎那对情侣。
我瞥了一眼他,然后找了个大号的扎啤杯,倒满了温水,又挤了点柠檬进去。
“不是水……咳,咳咳……酒,什么酒都行。”他边叫边走向吧台,信手拉出一支高凳坐下,又从口袋了掏出两张钞票,拍在吧台上。
他以为看穿了我的心思,却并没有。我拿着一小杯伏特加,和那一扎加了柠檬汁的温水坐在他旁边,然后把柠檬水推过去,伏特加自己抿了一小口。
“啊……”我咂咂嘴,“英雄同志,您喝得已经不少了,不要贪杯。”
“哼……”他接过我的水,喝了一大口,又等了几秒,“谢谢。”
从某种角度来说,我还挺幸运的,毕竟活着且完好——咳,大体完好——就被称为了英雄的人实属不多。
我离开了部队,他们给我安排了清闲的工作,和比工资高得多的特殊津贴。至少在同龄人中(他指指自己的耳朵),我大概只比你的主播这样的小明星挣得少。
而且不管我到哪里,人们都报以和善。你看,连你也是(他举起扎啤杯,微微颔首)。
但,我可不想当什么英雄。
我没有什么朋友。以前倒是不少,他们有的疏远了我,有的被我疏远。昔日的友人们对我的那种崇拜和谄媚让我感到不自然。
(他耸耸肩,又握起扎啤杯喝了一大口水,仿佛喝下去的是真的扎啤:啊……)
至于女伴就更没有了。下了班,我一个人去喝酒,我试着像他那样(压低声音,指了指角落里那对吻在一起的小情侣,丝毫不在乎黑套头衫投来的目光)去撩姑娘们,但从来没有成功。
她们说,你是英雄啊。
是啊,我是英雄啊。英雄就应该高高在上,就应该时刻放着光芒。没人想和英雄上床的,毕竟和伟大的人一起翻云覆雨,太奇怪了。
我倒是听说,历史上的一些国家会做那些女孩子的思想工作,让她们和看上她们的英雄组建家庭……咳,咳……咳呕,咳……
呵,呵呵……咳,我们怎么不是这样一个国家呢?
算了算了,我们还是不要成为这样的国家吧……
有一段日子,我想通过纸醉金迷获得一些安慰,却换来了那些认出了我的人们的谩骂。他们说,英雄怎么可以骄奢淫逸呢?我本想反驳什么,后来想了想,他们骂得对,我的开销还真的大多是纳税人的钱,只好悻悻远离了那些我曾经也羡慕过的华贵。
恐怕就算我的钱是自己一角一分地挣来的,他们也不会容许一个英雄的骄奢淫逸。
有时候我会想,自己不是真的英雄。那个逃兵只是非常恰好地披上了“英雄”的外衣,然后在这层外皮之下蝇营狗苟。
但每每在一夜的噩梦之后,回想起自己经历过的事情,回想起那个想忘也忘不掉的阿巴顿,一切的荣誉和约束也似乎变得心安理得。
我成为这个代表、那个先进,出席各种场合。他们带着我走访一所所学校,孩子们看到我,叫着,跳着,他们的理想是成为我这样的人,去保卫、去建设百废待兴的故乡。
一个冷漠而自利的我,却阴差阳错成了国家的小偶像。主席台上的我微笑着,心底里希望他们成为“我”,而不是成为我。
抗英战争纪念馆开馆剪彩的时候,我当然也在。三年前,我那辆摔成废铁的载具静静躺在展馆里。在一同展出的资料里,我第一次见到载具后面,那块XM振晶体的照片。
我看到那条比我想象的大得多的裂缝,绞尽脑汁搜索大学课堂里为数不多残存的记忆,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。
我找到我为数不多信赖的人,是我在Z大时候的老师。呕,咳呕……她的实验表明,能摔成这样的振晶体,是不可能同频共振从而激发控制场的。
我的那份来之不易的对于英雄身份的心安理得,便也像那振晶体一样,裂成几块,又哗啦一下,碎成满地锋利的渣渣。
我犹豫了很久,终于鼓起勇气,辗转打了很多报告,第三次见到将军,向他和盘托出所有的故事,请求撤销我的英雄称号。
战争过去了这么久,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把一个逃兵军法处置。但即便处置,也比承受这件脱不下的、默默吸吮我灵魂的外套要好。
这次,我不想再做一个逃兵。
将军居然知道。他冷峻的目光看着我,一言不发。
过了好久,他说,你是阿巴顿卫戍大队十中队三小队唯一活下来的人,你要承担起人民对你们整整四百二十六人的怀念,承担起人们对四万抵抗军的敬仰。
但我是个逃兵,我不是真正做出战斗贡献的人,我没有完成铺天盖地的宣传里的种种“壮举”,甚至可能只是误入了敌军的控制场。
我对将军说,你们给我的英雄称号,不正是对那些真正的英雄的贬低与嘲讽吗?
将军对我说,这是个错误。但事已至此,我们必须将错就错。
你的名若受到质疑,那些真正的英雄就受到质疑,千万人的信仰明灯就受到质疑。
我们需要一盏灯塔。不管灯塔本身是多么不堪,他给人们带去了光,哪怕是虚幻的光。所以,当你承“英雄”的名,你就是英雄了。
我说,人们会知道这个故事。他说,你可以试试看。
我转身离去,却无处可去。
身后的将军仿佛是个黑洞,光线围着他打转,却没有一缕能够逃走。
“于是我又成了战士。我的敌人是那些给我发军功章的抵抗军,是他们背后强大的国家,和国家中的所有人。”
“他们把我留下的任何不当言论抹杀掉,再把我装点成一个精致的偶像。咳……确实是个强大的敌人。他们封杀了我通过XM传播信息的渠道,我就用我的破喉咙,一遍一遍地讲自己的故事。”
他爽快地付了酒钱,还掏出了那枚六角形的军功章放在吧台上。他说,“留个纪念吧,我弄丢不止一两次了。”
反正下次需要“演戏”的时候,他们还会再给他准备全套。
然后,他像一个醉鬼一样,熟练地踉踉跄跄推门而去,消失在夜色中。
我拿起那军功章端详着,昏暗的灯下,那个蓝色的字母A闪耀到刺眼。
根据Abaddon Prime——“发生在Osiris世界的真实事件”改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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