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了不能忘却的纪念

二〇一七年五月十二日的凌晨，夜猫子坏狼的一个普通的不眠之夜。这几天她一直翻来覆去为东京的五十壮士活动投名状视频做着准备，翻着香港Obsidian Anomaly为数不多的照片，想着一些再也没有见到的人。“我要爱”这谐音的把戏对她来说并不意味着太多，那不过是虚伪的社交与资本共同营造的借口罢了。如果有什么只等一个时机绽放的期盼与憧憬，她想，这只与她自己有关。

直到她在首页看到一篇文章。《为了不能忘却的纪念》。

五·一二。

这个日期之下，那不能忘却的含义。

九年了。

真的有那么久了，久到这个日期与汶川的连结在她的海马体中激起的波澜，甚至不如那令她嗤之以鼻的蹩脚谐音。

有人希望我们忘却。

本能呼唤我们忘却。

时间催促我们忘却。

但生而为人，良知与理性，不容许我们忘却。

然而那个凌晨击中我的却是一位陌生人，同我一样的非亲历者，一条语气平淡的回忆。

在那个闷热闲散的午后，他的WOW工会好不容易组起一个团。正要开打，团长却下线了。

然后再也没有上线。

想象一个熟悉的id。想象你收到来自ta的攻击提醒，索性饶有趣味地看着ta在熟悉的po群里边炸边做着多重。

拉了一半的线再也没有被补齐。

抑或想象一次op，想象ta在行动前遵指示静默，player tracker 停在ta离开常驻地前最后出现的位置。

然后ta再也没有出log。

你希望ta只是手机突然坏掉了。你甚至有些恼怒地试图用其他联系方式联系ta，一边吐槽一边找人填补空缺。你在心里骂骂咧咧地诅咒ta下次起八也被人鸽，一边算计着在战报里狠狠记ta一笔。

想象你是一位远程 intel。你身在北京，正在指挥四川的一次蓝绿合作盖场行动。快到同步时间了，你让大家确认就位。

忽然整个讨论组就静了下来。

你用手机和电脑检查了三遍，确认不是你自己掉线了。

四川的comm里，忽然就没有任何活动了。

一分钟过去了，十分钟过去了……

你颤抖着点开屏幕右下角刚刚出现的弹窗，前所未有地祈祷是自己掉线或者中病毒了。

绝望地刷新着iitc。

那晚的后半夜，我的记忆已分不清妄想与梦境。倾颓的大厦和狂奔的人群。莫名重复闪现的，是满身尘土从废墟中互相扶持着爬出的学生，手中的 scanner 仍映着蓝绿的光芒。我梦见震后歪斜残破的教室里落满灰尘的课桌，我拂去圆桌上的灰尘，与启蒙军的幸存者商谈着什么。我梦见一个新的北京，两种XM的角斗一如既往地激烈而瞬息万变；但在我们这个位面的某处，一道极深极宽极决绝的裂隙咯吱作响地弥合了，有什么东西永久性地死掉了，又有什么难以言喻地萌发了。

这些日子以来我愈发觉得，有些想法一旦感染，便如毒入骨髓难以根除。有一些心里的隔阂，即使理智指出了它的荒谬，情感也无法被说服。人对“他者”的划分是很随意的。有些时候我们是中国人，外国人是怪的；有些时候我们是北方人，南方人是坏的；有些时候我们是大学生，其他人是蠢的；有些时候我（你）们是男人，而女人是弱的。但这种对立，总能被一些更大的东西所淹没；利益的冲突，总能被一些更崇高的东西所弃绝。Ingress 作为一个高度侵入现实的游戏，游戏中的对抗延伸到生活中的边界时常会有些模糊。也许只有在生死这样宏大的主题面前，我们才能记起一点，那就是我们都是 Ingress 玩家，而我们是同一个守望相助的团体。

这就是为什么在五月十二日即将结束的深夜，坏狼忽然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冲动需要去做什么来纪念一下。她不是一个热衷仪式感的人，但至少今夜，她需要这个。

她需要让自己和所有人停下一刻钟，沉浸在比游戏和阵营更宏大的命题中。

当我们死去，谁将为我们歌唱？

在黑暗的校园里穿行，坏狼的脑海中闯入一幅画面。一个五光十色蓝绿交织的po场。一个突然的停顿。沉默。七天无助的掉电。风干的森森白po。仿佛荒芜的墓地。谁会为谁充电，墓地亮起几盏长明灯？

当我再也不会出 log 的那天，乒乓球台（注：作者床po）的 owner 会是谁？

她又想起了大猫。她曾在去年的G+圣诞倒计时 portal 推荐征稿时推荐过大猫的纪念po“鸡蛋脸谱”。那是一名在厦门意外身亡的北京特工出事前 capture 的最后一个portal，直至不久前还由蓝绿双方共同维护着，不曾换手。只要那po的 owner 还是大猫，无需 beacon，那就是一个灯塔，标志着人性在生死面前超越阵营的默契。唯独在那里，双方小心翼翼地思考着、表达着、实践着对对方的善意。唯独在那里，交流中先入为主的不再是算计与提防，而是善意与相信善意。

她无意谴责最终打掉它的启蒙军特工。她只是惋惜于它的摧毁，因为人们有的时候需要被提醒，才能意识到自己心中的善意。坏狼今晚仪式的意义正在于此。

整个 link art 所用的大部分po均未上盾，且多为一级脚。坏狼考虑过给它们以更强的防御，但短暂的思索后，她放弃了。脆弱，是这幅 link art 的一部分。正如一个炸下去一级谐振器便会碎片横飞、哀鸿遍野，生命在自然面前，正是如此脆弱。坦诚与善良在恶意面前，亦是如此。她拒绝那些被标榜的坚强榜样，因为它们成为榜样恰恰说明了稀少。细腻、精巧与善良，无法正面对抗粗暴、毁灭与恶毒。

然而坏狼仍可以安心在脆弱的po群间做她的 link art。她没有通过什么方式来防止破坏——她只是告诉了所有人她要做什么。没有人会破坏纪念512汶川地震的 link art。这是深夜十一点，而她需要不管是蓝还是绿的清障都只需要在群里喊一声。

这便是为什么这幅 link art 必须是双色的才有意义：她需要让大家感受到，在宏大话题前消弭了利益对立的合作，本身就是一种美的体验。维护美，最美的方式不是打败丑恶，而是不战而胜。那些美好能够战胜的原因，不是因为它们更强有力——而是因为，人们单纯地更喜欢美好。

哪怕转瞬即逝，见过天堂圣光的人终会皈依。

谨以此文，献给所有人。

规划组：@BadWolf201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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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障组：

吃（蓝竹）笋：@yylynn2012

毒（一条）鱼：@TarielS

炸（综合科研）楼：@yinshiheiyu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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